他说:
来日方长，你该知道吾的关门弟子要如何做吧?
我秒懂。
他意思是:
往后大把日子相处，他和我关起门来慢慢做……师徒?
我信誓旦旦:
晓得晓得～师尊在上。
仙尊满意。
他指了一间竹舍对我说:
你住这里。
我风吹雨打惯了，没想到也有登堂入室住进仙尊洞府的一天。
我高兴到头发丝丝上开出一朵朵粉桃花，顺势抱住仙尊大腿。
师尊～
一双大眼泪汪汪的。
盯他
仙尊豁然转身，语气硬邦邦:
做吾弟子，要端庄
……
1
五百年前的仙桃会上。
我还是一个大仙桃，仙女姐姐亲手把我盛到戚华仙尊的手上。
他咬了我一口说:
不错。
很甜。
跟随他千年的鹤仙君心领神会，把我埋在了灵虚洞天仙气最足的地方——仙尊洞府的大门口。
四百年前。
我裂开，发芽。
又过四百年，开启灵智。
仙尊第一次见我时，我光溜溜的才化形，他蒙了一瞬，才想起我是长在门口的仙桃树。
他问:
几百年了，怎么才长了这么点儿大?
真小。
我面红耳赤。
很不服。
小是小了一些，可我生的精致啊
要不然怎么会在一众仙果里脱颖而出，被送到他戚化仙尊的手上。
我一扭一扭的走到他面前，稳稳扶住仙尊的腿说:
尊上，我会长大的，长很大很大
不信你瞧。
我凭着记忆里仙娥们的模样，幻化成前凸后翘的样子。
……
仙尊沉默。
鹤仙君脸都白了，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道袍，一下套到我身上。
他战战兢兢:
仙尊息怒
这仙桃树才成精，宛若稚子，我这就教她云霄洞天的规矩。
可我只是一棵树。
生长在仙尊门口几百年了，也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
主打一个安静陪伴。
需要我懂啥规矩?
更何况在云霄洞天里，仙尊就是规矩，抱紧他的大腿不就行了
鹤仙君转头要收我，略嫌弃的说:
虽然你的真身在草木之灵里也算中上之姿，但仙尊跟前侍奉，怎么能是个才化形的小桃核?
眼下，你先随我去山脚修炼吧。
我摇头晃脑。
那怎么可以?
仙尊的门口，万中无一的风水宝地，叫我搬树挪坑到山脚下去?
我不干。
毕竟母树三千年开花，又三千年结果，上万年才孕出不到十颗仙桃。
桃子里，有机遇长在仙尊府邸的，东边的灵霄仙宫里还有一株。
仙龄上算，她是我的姐姐。
她都没化形。
我全靠在仙尊眼皮子底下，才早早开启灵智，修成人身。
毕竟，抓住他偶尔逸散出的一丝仙灵之气，能抵我数十年的苦修。
我抱住仙尊，双臂紧紧缠上他的大腿。
仙尊，。(❛ᴗ❛)。 我很甜。
我给你看门，还会开花，粉红色一朵朵的桃花可美了。
常年不谢那种
真让我搬山脚下去，这云霄洞天有成千上万生出灵智的妖精童子……
这辈子混到头，我也没有机会再够着仙尊的一片衣角子。
还不如做看门树。
我缩在仙尊腿边儿，鹤仙君不敢拉扯。
毕竟他上来拉我也不是，不拉又怕被仙尊怪罪……
戚华仙尊风华绝代的脸上难得动容:
你会开花?
为何吾从前不曾见你开过?
我无语凝噎。
是的，我还真没开过一朵花，方才那么说，也仅仅是为了向他献媚
哄他一下下。
仙尊盯着我的眼睛，他空灵的目光直逼我的心境，仿佛洞察一切。
我结结巴巴:
许是像仙尊说的，我从前太小了?
等我再大一些，一定可以让仙尊府邸花香四溢、美不胜收。
我挺了挺胸脯，信誓旦旦拍着。
给他画饼。
仙尊目光流转，面上露出一丝疑惑看着鹤仙君问:
是吗?
鹤仙君答:
是吧……
后土娘娘那株仙桃母树遮天蔽日，尊上见过的，花开三千年不败，如今仍是寰宇仙宫人人赞叹的盛景。
仙尊沉凝。
我一棵三尺高的小桃树，铆足了劲，才在头顶开出一朵小粉花，凄凄惨惨……
看吧，真能开。
仿佛耗尽全身灵气，我摇摇晃晃，抖着树枝丫哭唧唧:
仙尊，你考虑再养养我呗……
都说春种秋收，小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为留在仙尊身边，我是卯足力气。
仙尊瞧了一眼我，白玉般的手上一掐。
他说:
罢了。
今日不宜动土。
任凭我哭的梨花带雨，鹤仙君眼都带不眨一下的。
毫不留情。
不如仙尊掐指一算，好管用。
……
2
鹤仙君怕我下一次化形继续光溜溜的，他寻来仙宫最好的琉璃锦缎说:
神蚕所织，水火不侵，万法不破。
往后你要好好守在仙尊府邸，万不可再冒犯仙尊，若是被旁的仙人撞见没穿仙衣，有失仙府颜面。
我嫌他送来的仙衣阻挡日光精华。
要脱。
毕竟把一整棵树身都裹起来，捂的慌，哪儿有不穿来的舒服?
我为自己争取:
仙君，我变成人的时候才穿，行么?
鹤仙君横眉冷眼。
不行。
除非，你想随我下山去修炼?
我狂摇头。
不，不想。
他冷冷一瞥，拉着我讲究天地人伦。
我小声反驳:
仙君，我不是人。
还是土里舒服，我不想出土。
真有来拜见仙尊的上仙登门，那我也是门口的一棵桃子树，或者我变成巴掌大的小树苗行吗?
鹤仙君噎住。
他侍奉仙尊上万年，载着戚华仙尊云游方时，多数时候也只是一只鹤。
对我们这些灵修来说，的确原形最舒服，最厉害。
他迟凝:
这个嘛……原形是可以不穿。
鹤仙君揉脑瓜子，无法反驳。
随即，他猛然一拍脑袋，发现差点被我绕进去，只能狠狠的嘱咐:
总之你化成人身，一定要身披仙衣。
再犯，仙尊就要把你贬下凡去。
我害怕。
听说凡界龙蛇混杂，危险的很
凡人喜欢吃苦、会得病、活不了多久、还会生情
就连凡间的妖兽都会笨到吃我的树叶子，不如天上的仙兽们讲究。
我恐慌:
晓得晓得～我不敢了。
要穿的、要穿的。
鹤仙君见我知道怕，才满意。
毕竟被贬下凡，那不比把我赶到山脚下还惨百倍?
毕竟搁仙尊这儿，大家管我叫仙桃树；下凡去，凡人管我叫桃树妖……
上有食草天敌，下有凡人捉妖师。
毕竟，无主之物，人尽可欺。
我厌巴巴。
鹤仙君说:
你晓得就好，做好仙尊的看门狗，啊不……看门树，就是你的大机缘。
我狠狠点头，深以为然。
……
那日为给仙尊开一朵小花，耗费了我几十年的修为。
叶子黄掉许多。
仙尊喜在云间饮茶，俯瞰灵虚洞天万物、四季生机。
洞天所见，绿意盎然。
直到看见我。
他皱眉:
为何只有你是黄黄的?
我绞尽脑汁解释:
尊上，我最近有一点点困。
感觉脚下的泥土也有一点点干巴。
仙尊一摸我的树叶，抿唇。
修为浅薄的我，为一时的逞强，近来连化形都难以维持片刻。
不过，自从那次见过我变成人之后，仙尊对我多了几分留意。
至少会对我说话。
他说:
要吸一点灵气吗?
我大胆索要，很不矜持。
仙尊慷慨，将他的茶碗倾倒。
极品灵泉
我猛吸一口，汲取灵气，然后顺理成章的发出惊叫:
好烫好烫
尊上我不要了不要了
仙尊手上微微一顿。
茶碗打翻，像泉眼似的，哗哗的涌出还在冒烟的灵泉。
我晃动树身，拔根就跑，生怕跑慢被滚烫的灵泉活活烧死。
原本几片发黄的叶子，算是彻底掉落了。
尊上……救命
我虚弱。
就连最初探出去汲取灵泉的根须也烫的不轻
仙尊薄唇轻启，亘古不变的脸上难得有几分异色。
他说:
莫慌，是我疏忽。
你过来。
他手上一阵一阵冰寒灵气冻住茶碗，一招手，我就控制不住的飘到他面前。
仙尊语调温润如玉:
你再试试。
不烫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碗，猛然被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整棵树都抖了三抖。
我撇嘴:
好冷，冻死树了。
尊上，你要是不行，咱们要不就算了吧?
我狠狠抱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
感觉继续被这么折腾两次，所有树叶都要无了。
仙尊不悦，不是对我，而是对着空中说:
鹤霖，去后土师姐那里取仙土来，还有《植灵籍》，本尊要种树。
仙尊要种树……种我?
拿啥种?
仙尊淡漠的眼中，竟然有一丝执拗，还有一丝兴致盎然。
我本能的瑟瑟发抖
那他岂不是要玩我的真身，翻来覆去，换盆换土折腾那种?
……
3
云霄洞天。
任谁来都会感叹一句，好大一个盆，但种了好小一棵桃树
仙尊把我种进去之后，根本没熬到过一个十年闭关，便说:
长的不好。
叶不肥，花不开，根不壮。
等等。
他嫌我日复一日长的慢。
终于某日。
仙尊像想起来似的，盯住门口的我，忍不住的施法掐诀:
聚灵阵起
桃夭别躲懒，起来修炼。
他真的是，谁能和他一般闻道修行
眼睛一睁一闭，几年、十年、又或者百年就过去了?
四面方的天地灵气疯狂涌动，朝着我身下的盆子里汇聚。
这是半夜三更啊，他都快把我的根子凝结成晶了
我破声尖叫:
仙尊饶命，我不要啦真不要啦
灵脉好胀，快要被撑炸了。
仙尊施法的手印微顿。
我抓住机会，摆脱聚灵阵的束缚，慌不择路的拔根往盆外跑。
仙盆，仙土。
太补，补到受不了。
还有仙尊亲自施为的聚灵秘法，我真消受不起
然而，一只遮天大手迎面扑来，压的我只想抱头鼠窜。
仙尊空灵的声音响彻耳边:
整日说这不行，那不行，就算了?
吾看你就是过于惫懒。
修炼一途，要日以继夜、要勤勉，你却非是要怪吾不行，养不好你。
我: ???
不是。
啥时候，我啥时候说过是他不行，他养的不好啊?
冤死树了。
仙尊我没说过吧……
仙尊一记冷眼，我一个激灵。
完蛋。
好像还真有的事，他记了多久?
怎么那么小心眼呀，堂堂仙尊，就这一点气度吗?
何况那时，我说的是他浇树的水温不行，又不是意指他别的不行
难怪。
他修行一结束，就要翻一翻我的土。
仙尊:
你心里哗哗——的响，在蛐蛐本尊?
有何异议，大可直说。
他心通
我抑制住心里疯狂滋长的各种念头。
仙尊太可怕了
若我不是习惯用树语，在心底摇曳来去，岂不是被他听懂所有。
我慌忙否认:
桃夭怎敢在心中非议尊上?
我是在悔悟，愧对仙尊的栽培，怪自己不争气……让您神伤，唉。
说完，我连神情都不由悲伤下来，努力在心底念叨仙尊的好话。
仙尊真好哇。
又是聚灵宝盆，又是仙土……甚至还向后土娘娘请教培育仙苗的秘法。
半夜都不忘鞭挞。
仙尊皱眉:
嗯?
才化形那会儿，也没见你这般会巧言令色。
我冷汗涔涔。
仙尊爱半夜鞭挞……不不不，是半夜助我修炼。
是我之前不识好歹，居然敢对仙尊的灵泉挑三拣四。
热不得，冷不得。
甚至出言不逊，就该好好忏悔。
仙尊气息收敛，微微低语:
也算可教。
吾传你的聚灵秘法用好了，可聚月华，需你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我悲喜交加。
喜的是——不仅仅可以白天吸收日华修炼，以后夜里还能吸月华纳入己修。
悲的是——事倍功倍。
……
秘法修行一百年。
因修为暴涨，我的人身已长成了十四、十五岁的小姑娘模样。
仙尊看我枝繁叶茂、栩栩如生。
越发懂事的我老老实实对他叩首:
尊上传法之恩，小夭铭记于心。
给他看门真好，让我再看个一千年都不成问题。
只不过……
看门始终是在门外，我要是能入仙尊的法眼，入仙府……
仙尊一抬眼皮:
只有入我门下，才可近身侍奉。
且，此法不可轻易外传。
仙门洞天，极重道统。
像我这样，怎么也算是仙尊的门外弟子了吧?
好硬。
有仙尊这般强硬的师尊做后台，那我岂不是要平地飞升?
我被这念头一惊，悄悄抬头看仙尊神色，他如有所感，竟然也在垂眸若有所思。
……
四目相对。
我慌乱低头，胡言乱语:
尊上，我可没妄想做你弟子哈。
你佬今日要去哪儿的仙会呀?怎么不见鹤仙君来接驾?
他面色一沉。
语焉不详:
不仅话变多了，爱打听，还学会了口是心非?
从前我只是一棵树啊
没那么多话要说，也说不上话。
天天就想着长啊～长啊～长啊，如今长慢慢大了
自然不如刚开启灵智那会儿纯粹。
我舌头打结，小声蛐蛐:
仙尊，你这样直视姑娘家的心思是不对的。
毕竟，我从前没心没肺，现在这心可花着呢。
嘻嘻。
仙尊:
嗯?花芯。
你的芯子不该是甜的吗，难道这些年变味儿了?
他薄唇微张，仿佛是在回味啥味道……
我生怕他将我抓住，尝一尝。
仙尊一改往日宁静平和的样子，整个人突然变得高大，威严。
我改口:
不不不……小夭其实很想做你的弟子。
仙尊说的对，方才我就是口是心非，还不承认
啊啊啊，好想做仙尊弟子，从此三界横着走那种
他好强。
我好想要
这种话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方才为什么不说
我才爬起来的，直接又跪下:
小夭真的好想好想做仙尊的弟子呀
仙尊要我。
仙机不可失，失了不再来。
仙尊挑眉:
吾观你心里的确很想。
我在心里哗哗——让他听
疯狂摇来摇去。
仙尊恒古不变的脸上，居然微微勾起唇角，他开心的很
他说:
也罢。
你在本尊府邸门前五百多年，如今修得人身，已不便在外风吹日晒。
他随手一指，竟然凭空多出一间竹舍，内里乾坤。
好耶
仙尊道心发现。
我守得门开见师尊，终于是住进他的仙尊府邸了。
有屋住，真开心。
当即，我再拜上一拜:
谢师尊赐居。
师尊师尊～我这是不是叫登堂入室，以后就是你的入室弟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