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掉的球员

28.5分的耻辱市一中高二七班的教室，像一口被慢火炖煮的锅，咕嘟着压抑的喘息和某种即将爆裂的焦躁。

空气里混杂着劣质零食、汗液，还有试卷油墨印刷特有的那股苦涩味道。

讲台上，那张薄薄的、几乎承载不住重量的期中摸底考成绩单，像一道刚刚被撕开、皮开肉绽的伤疤，赤裸裸地摊在那里。

年级主任王保国，顶着锃亮脑门上渗出的一层细汗，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个数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平、平均分……二十八点五！”

“哗——”底下并非一片哗然，而是死寂中爆发出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带着浓浓的恶意和快意。

李锐的父亲，李大国，家长委员会的名义牵头人，猛地从家长席上站起来，他那身价格不菲的西装被发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

他一步跨到讲台前，厚实的手掌“砰”地一声砸在木质讲台上，震得粉笔灰簌簌飞扬。

“二十八点五！”

他吼声如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主任惨白的脸上，“听听！

这他娘的是人考出来的分数？！

啊？！

老子就是牵头猪来，把蹄子蘸饱了墨水放答题卡上拱一圈，都不止这个数！”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王主任的鼻尖：“换人！

必须给老子换人！

之前那个张老师呢？

马上给我请回来！

不然这事没完！

我们这些家长每年捐给学校的钱，就是让你们弄出这种成绩来的？！”

身后，一群衣着光鲜的家长群情激愤，嗡嗡地附和着，脸上交织着投资失败的肉痛和对学校无能的确信。

王主任徒劳地擦着汗，嘴唇哆嗦着，解释苍白无力：“李总，您别激动，张老师她…她是自己申请调去初中部的…这个，我们有综合考虑…我不管！”

李大国一挥手，蛮横地打断，“老子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这二十八点五！

奇耻大辱！

换不来张老师，就换别的能镇得住的来！

不然，我们就去教育局问问，这市一中是不是不想办了！”

教室最后排，李锐斜歪着身子，两条腿嚣张地架在前排空桌的横杠上，嘴角勾着一丝冷嘲，看着他爹表演，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他旁边的孙野，则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指甲锉打磨着一颗粉笔头，把它弄得更加圆滑趁手。

新来的“林妹妹”三天后的早晨，高二七班迎来了新班主任。

当那道纤细得过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教室里所有或明或暗投去的目光，都凝固了一瞬。

太年轻，太…弱不禁风了。

米白色的宽松针织衫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下摆空荡荡地晃着，更显得那截露出的手腕细白得易碎。

她抱着的教案本又厚又沉，几乎遮住她半边身子，让人怀疑那细细的胳膊会不会下一秒就被压折。

她走得很轻，脚步落在水磨石地面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首到她把那沉重的教案本放在讲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才让某些出神的人惊醒。

她抬起脸，肤色是缺乏血色的白，五官清秀却平淡，像是水墨画里淡淡勾勒的几笔，看不出太多情绪。

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看过来的时候，像是能把所有的光都吸进去，又平静得令人心慌。

“同学们好，”她的声音响起，温温软软的，确实像裹了层甜腻的糖霜，缺乏力量，飘忽不定，“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姓凌，凌初。”

说完，她甚至微微弯了下腰，幅度很小，更像是一个习惯性的、略显拘谨的动作。

死寂。

绝对的死寂持续了大约三秒。

然后，某种极其压抑的、窸窸窣窣的躁动从教室各个角落，尤其是最后几排弥漫开来。

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和一种被轻视后燃起的、扭曲的兴奋。

李锐几乎是立刻嗤笑出声，用气音对孙野说：“操！

真来个林妹妹？

学校是从哪个古墓里把她挖出来给咱们殉葬的？”

孙野停下了打磨粉笔的动作，舌尖顶了顶腮帮，眼里冒出一种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凶光，他掂了掂手里那颗圆润的灰色粉笔头，压低声音：“啧，这能扛得住几天？

哥们先给她来个‘投石问路’？”

讲台上，凌初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下方涌动的暗流。

她转过身，背对教室，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够黑板上方的空白处，似乎打算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动作让她过分宽大的针织衫向上缩起，露出一段腰肢的轮廓，细得惊人，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完美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