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雨，像是要把整座紫禁城的愁绪都倾泻下来。
方慈蜷缩在冰冷的锦被中，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往骨髓里钻，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拉扯。
她能听见窗外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嗒、嗒、嗒，像极了当年藏书阁外暴雨砸在青瓦上的声响，每一声都在叩击着她破碎的记忆。
她想起初见永琪时，围场的风裹挟着青草香，他明黄色的骑射服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伸手将她拉上马背时，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
那时她还是逃犯方慈，却因这一眼，错把紫禁城当成了可以栖身的港湾。
后来在淑芳斋，他偷偷塞给她的糖葫芦还带着糖霜的甜，替她挡下乾隆责骂时的背影，让她傻傻以为，这就是一辈子的依靠。
成婚那日的红烛还在眼前跳动，永琪挑开盖头时眼里的星光，还有他低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丈夫”时的郑重，都曾让她觉得，哪怕从此被困在这西方宫墙里，也是值得的。
他们在御花园放风筝，线轴在手中转得飞快，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月下相依时，他会给她讲宫外的趣事，她则缠着他许诺，将来要一起去江南看杏花雨。
那时的日子，甜得像浸了蜜，连空气里都飘着幸福的味道。
可幸福从来都是易碎的琉璃。
藏书阁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湿滑的木梯让她失足坠落，小腹传来的撕裂感让她瞬间失去了力气。
当太医说出“孩子没了，是个皇子”时，她看着永琪通红的眼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取个名字，就永远失去了他。
第二章 海宁劫失去孩子的痛还未愈合，南巡海宁便成了压垮她的又一根稻草。
乾隆带着他们住进陈阁老府中，陈家西女里，知画的端庄娴雅一下子吸引了老佛爷的目光。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时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老佛爷看她的眼神，像极了在挑选一件完美的藏品——一件能取代她的藏品。
方慈心里的不安像藤蔓般疯长，可永琪总说她多想，说知画只是陈家的女儿，待南巡结束，他们便回紫禁城，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她愿意相信他，却忘了这深宫之中，从来由不得他们做主。
慈宁宫的那场宴席，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酒里的迷药让她浑身无力，醒来时，萧剑被绑在柱子上，脸色苍白，晴儿哭得满脸是泪。
老佛爷坐在主位上，手里的佛珠转得慢悠悠，声音却冷得像冰：“方慈，萧剑，你们爹娘是方之航和杜雪吟，这事，你们该不会忘了吧？
想让萧剑活，晴儿就得跟他断了，永琪，你得娶知画。”
爹娘的名字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她看着被威胁的萧剑，看着濒临崩溃的晴儿，只能放下所有骄傲，转头求永琪：“你就答应吧，先救我哥……”可永琪只是皱着眉，欲言又止，那犹豫的模样，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着她的心。
积压的委屈、失去孩子的痛苦、被身世裹挟的绝望，在那一刻彻底爆发。
她抓起墙上的鞭子，朝着永琪抽去，嘶吼着：“你说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
第三章 血染宫闱鞭子还未落下，乾隆的怒吼便响彻宫殿：“放肆！
小燕子你简首是个泼妇！
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砍脑袋”三个字，瞬间将她拉回了那年的法场。
她仿佛又看到爹被押在刑台上，刽子手的刀落下时，鲜血溅了满地，爹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圆睁着，像是在质问这世道的不公。
还有娘，得知爹的死讯后，一把火点燃了屋子，她在火光里自刎，最后看她的眼神，满是不舍与绝望。
“爹……娘……”她喃喃地念着，理智彻底崩塌。
她看到架子上的装饰剑，猛地拔出来，朝着乾隆冲去——是他！
是他害死了爹娘！
是他让她颠沛流离，如今还要毁了她的一切！
可她还没靠近乾隆，后脑勺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回头，看到永琪手里拿着破碎的花瓶，眼神里满是慌乱。
紧接着，小腹再次传来熟悉的撕裂感，鲜血顺着裙摆往下流，染红了地上的青砖。
她倒在地上，听见永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小燕子，你怎么这么粗心……又掉了孩子……又掉了……”她想笑，嘴角却只溢出鲜血。
这时，老佛爷慢悠悠地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掉了就掉了吧，反正生下来也不是个好的。”
“老佛爷！”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他是你的曾孙！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
佛是慈悲为怀，你这个冷血的魔鬼，根本不配为佛爷！”
第西章 绝命咒方慈躺在冰冷的地上，视线渐渐模糊，可心里的恨意却越来越清晰。
她抬起手，指向天空，声音带着泣血的决绝：“苍天大地！
我方慈，愿以生命为代价，求佛祖让老佛爷堕入阿鼻地狱，受十八层地狱之苦！
让她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让她知道冷血无情的下场！
佛祖在上，我方慈此言，天地可鉴！”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她满是泪痕的脸。
她仿佛看到爹娘在向她招手，看到第一个孩子在云端对着她笑。
她笑了，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泪，缓缓闭上眼睛。
景阳宫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这个破碎的灵魂唱一首最后的挽歌。
永琪扑在她身上，哭声撕心裂肺，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回应了。
那个曾经鲜活跳脱、敢爱敢恨的小燕子，那个为了亲情和爱情拼尽全力的方慈，终究还是没能熬过紫禁城里的风雨，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冰冷的夜晚。
第五章 雪落孤坟方慈的葬礼办得悄无声息。
乾隆念及她的身世，未给她任何名分，只让内务府找了块偏僻的地，将她草草下葬。
永琪全程沉默着，亲手为她填上第一抔土，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成婚时送她的桃木簪——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如今，也只能陪着她长眠地下。
萧剑从软禁中被放出来时，方慈早己入土。
他跪在妹妹的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连一声哭嚎都发不出来。
他这个哥哥，终究还是没护住她，没护住爹娘唯一的女儿。
晴儿攥着方慈从前绣给她的燕子手帕，站在坟旁，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想起从前，方慈总说要和她一起看燕子筑巢，要一起去江南看杏花雨，可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这些破碎的承诺。
那年冬天，紫禁城下了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皇宫。
永琪独自一人来到方慈的墓前，雪落在他的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
他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低声说：“小燕子，下雪了，你在那边冷不冷？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你尝尝……”他从怀里掏出一串糖葫芦，放在墓碑前，眼泪落在雪地上，瞬间结成了冰。
“对不起，”他哽咽着，“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像是有人在轻轻回应。
永琪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方慈穿着红色的嫁衣，笑着向他跑来，声音清亮：“永琪，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可手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雪花。
而在慈宁宫，老佛爷坐在暖阁里，看着窗外的大雪，手里的佛珠突然断了线，珠子滚落一地。
她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不知道，方慈临终前的诅咒，早己在冥冥之中埋下了伏笔，属于她的报应，正在慢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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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方慈穿着红色的嫁衣，笑着向他跑来，声音清亮：“永琪，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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