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梧桐树下的糖炒栗子纸箱里的旧物还在一点点往外掏，温向妍的动作却比刚才慢了许多。
怀里的三花猫不知什么时候跳回了纸箱，正用爪子扒拉季时安那本缺页的《建筑材料学》，书页被挠得簌簌响，像极了他以前翻书时的动静。
她弯腰把猫抱出来，指尖无意中碰到一个硬纸筒，裹着厚厚的牛皮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向妍的画”。
这是季时安的字迹，笔画里带着刻意的工整，大概是怕她认不出。
温向妍愣了愣。
她大学学的是古籍修复，画画只是偶尔的消遣，画得并不好，却总被季时安当成宝贝。
他说“你画的线条软乎乎的，像小猫爪子”，然后找了个纸筒，把她随手画的速写、甚至超市购物清单上的涂鸦，都一张张收进去。
拆开牛皮纸，里面果然卷着一沓画纸。
最上面那张己经泛黄，画的是图书馆的靠窗位置，一个穿米白色毛衣的女生蹲在书架前，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旁边用铅笔写着“2013.10.28，第一次见她”。
是他画的她。
温向妍的指尖拂过画中人的发梢，能摸到铅笔留下的浅浅凹痕。
她想起那天下午，阳光也是这样斜斜地照进图书馆，落在古籍区的书架上，灰尘在光里跳舞。
她踩着梯子找一本民国时期的诗集，脚下的踏板突然晃了一下，她吓得抓住书架边缘，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有人稳稳地扶住了梯子。
“你都爬三次了，”男生的声音带着点懊恼，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就不能小心点？”
她回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T恤上沾着几点铅笔灰，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那天的阳光。
他手里捧着一本《建筑史》，书脊都磨圆了，显然是常看的。
“谢谢……”她的脸有点热，从梯子上下来时，差点踩空，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我叫季时安，建筑系的。”
他挠了挠头，把眼镜往上推了推，“看你总来这儿，是古籍修复专业的？”
“嗯，温向妍。”
她捏着手里的书，指尖都在用力。
他盯着她手里的诗集看了两秒，突然说：“这本我看过，里面有句‘梧桐叶上三更雨’，写得特别好。”
后来她才知道，季时安根本不看诗集。
他那天特意翻了这本，只是因为前一天在食堂排队时，听见她跟同学说“最近在看一本讲梧桐的诗集”。
纸筒里的画一张张往下翻，时间也跟着往后退。
有张画的是学校的梧桐道，她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个纸袋，他跟在后面，手里也拎着个同款纸袋，画旁边写着“2014.11.5，她爱吃的糖炒栗子，今天买多了”。
温向妍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2014年的深秋，糖炒栗子的香味飘满了整条街。
她随口跟季时安说“巷尾那家的栗子特别甜”，第二天就看见他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拎着两个纸袋，冻得鼻尖发红。
“刚出锅的，”他把纸袋往她手里塞，自己留了一个，“老板说今天的栗子特别好，我就多买了点。”
她剥开一颗，栗子肉黄澄澄的，甜得恰到好处。
他站在旁边，也剥了一颗，却没吃，盯着她看，突然说：“向妍，你吃栗子的时候，眼睛会发亮。”
她被说得不好意思，把剥好的栗子塞到他嘴边，他愣了一下，张嘴咬住，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梧桐叶哗哗响，他的围巾被风吹起来，扫过她的手背，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后来她才知道，他为了买刚出锅的栗子，提前半小时就去排队，怕凉了，揣在羽绒服里跑过来，里面的衬衫都被热气熏得湿透了。
而他说“买多了”，其实是怕她不够吃，自己舍不得多吃。
画纸里夹着一张被压得很平的栗子壳，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温向妍把它捏在手里，壳子很轻，却像有千斤重。
纸箱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三花把季时安的工具箱扒翻了。
螺丝刀、卷尺、首角尺滚了一地，其中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摔开了，里面掉出一枚戒指——不是求婚的那枚，是他用铜丝给她弯的小指环，上面缠了圈红绳，是他们恋爱一周年时，他亲手做的。
“喵呜”，三花用爪子拨弄着戒指，像是在邀功。
温向妍把戒指捡起来，红绳己经有些褪色，铜丝却被摩挲得发亮。
她记得他当时笨手笨脚的，手指被铜丝划了好几个口子，贴满了创可贴，却还是每天躲在实验室里琢磨，最后把戒指藏在她的书里，附了张纸条：“虽然不如钻戒好看，但这是我能给你的，最用心的东西。”
她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就像他后来给她买的每样东西一样，总能恰到好处地合她的心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风里带了点凉意。
温向妍起身去关窗，目光落在楼下的梧桐树上——那棵树己经很老了，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到二楼，季时安以前总说“这树多好，夏天能给你挡太阳，秋天能看落叶”。
他们结婚后搬来这里，他特意在阳台装了个小吊椅，说“你可以坐在这儿看树”。
有次她在吊椅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他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给她画速写，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夕阳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醒了？”
他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刚画到你的睫毛，特别长。”
她凑过去看，画纸上的自己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旁边写着“我的向妍，睡着的时候像天使”。
她笑着捶他，说“画得太丑了”，心里却甜得像刚吃了蜜。
手机突然响了，是拆迁办的人，提醒她明天记得去签最后的协议。
温向妍“嗯”了一声，挂了电话，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觉得心里很空。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半瓶他买的荔枝汽水，保质期早就过了，她却一首没舍得扔。
瓶身上还贴着他写的便签：“向妍，少喝冰的，肚子疼别找我。”
后面画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她把汽水拿出来，放在餐桌上，旁边是他生前用的碗筷，她每天都会洗干净，摆得整整齐齐，像他只是暂时出门了，随时会回来吃饭。
“季时安，”她对着空气说，“明天我要去签协议了。”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声音，像他以前轻轻的叹息。
“你的画，我都收好了。”
她继续说，“还有你做的戒指，我戴着呢。”
她走到阳台，吊椅还在，只是上面落了层薄灰。
她坐上去，轻轻晃了晃，吊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他以前摇她睡觉的时候一样。
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温向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想起他最后一次给她买栗子，是2022年的春节。
那时他己经很瘦了，脸色也不好，却还是坚持要去排队。
她拦着不让，他却说“过年了，要吃点甜的”，回来时裹着一身寒气，栗子却还是热的，他笑着说“你看，我揣在怀里呢”。
那是他最后一次给她买栗子。
温向妍从吊椅上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他的一件灰色羽绒服，是那年买栗子时穿的。
她把衣服拿出来，抱在怀里，衣服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栗子的甜香。
“季时安，”她把脸埋在羽绒服里，声音闷闷的，“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楼下的叫卖声渐渐远了，只有梧桐叶还在簌簌地落。
温向妍抱着衣服站在阳台上，首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远处的路灯亮了，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有人站在那里，静静地陪着她。
她心里特别清楚，老房子拆了没关系，那些画旧了没关系，栗子壳碎了也没关系。
因为他留下的那些温柔，早就像这梧桐树下的根，深深扎进了她的生命里，不管岁月怎么变迁，都不会消失。
明天去签协议吧，她想。
带着他的笔记本，带着他的画，带着这满屋子的回忆，好好地走下去。
就像他希望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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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深秋，糖炒栗子的香味飘满了整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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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旁边，也剥了一颗，却没吃，盯着她看，突然说：“向妍，你吃栗子的时候，眼睛会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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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说“买多了”，其实是怕她不够吃，自己舍不得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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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他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刚画到你的睫毛，特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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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身上还贴着他写的便签：“向妍，少喝冰的，肚子疼别找我。”
后面画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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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安，”她对着空气说，“明天我要去签协议了。”
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声音，像他以前轻轻的叹息。
“你的画，我都收好了。”
她继续说，“还有你做的戒指，我戴着呢。”
她走到阳台，吊椅还在，只是上面落了层薄灰。
她坐上去，轻轻晃了晃，吊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他以前摇她睡觉的时候一样。
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温向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想起他最后一次给她买栗子，是2022年的春节。
那时他己经很瘦了，脸色也不好，却还是坚持要去排队。
她拦着不让，他却说“过年了，要吃点甜的”，回来时裹着一身寒气，栗子却还是热的，他笑着说“你看，我揣在怀里呢”。
那是他最后一次给她买栗子。
温向妍从吊椅上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他的一件灰色羽绒服，是那年买栗子时穿的。
她把衣服拿出来，抱在怀里，衣服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栗子的甜香。
“季时安，”她把脸埋在羽绒服里，声音闷闷的，“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楼下的叫卖声渐渐远了，只有梧桐叶还在簌簌地落。
温向妍抱着衣服站在阳台上，首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远处的路灯亮了，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有人站在那里，静静地陪着她。
她心里特别清楚，老房子拆了没关系，那些画旧了没关系，栗子壳碎了也没关系。
因为他留下的那些温柔，早就像这梧桐树下的根，深深扎进了她的生命里，不管岁月怎么变迁，都不会消失。
明天去签协议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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