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班便接到我爹的电话，催促我赶紧带着老婆孩子回村。
电话里他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急，说奶奶病得重，想最后见见重孙子。
我们村在淮河边上，叫柳树湾，村东头有口老井，据说是明朝传下来的，井沿上的青石板被井绳磨出了深深的沟，常年泛着潮气。
我小时候常跟在奶奶身后，看她在井边洗衣裳，井水清得能照见人，奶奶总说：“这井通着河神，可不敢瞎扔东西。”
车刚停在村口，我就觉出不对劲。
往常这个点，村口的老槐树下该坐着下棋的老头，可现在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槐树叶，“哗啦啦”响得像哭。
奶奶家的土坯房关着门，门框上的春联褪成了淡红色，墙根下的杂草长得快有半人高。
“爹呢？”
我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心里发慌。
老婆抱着孩子，往后退了退：“这地方咋这么瘆得慌？”
就在这时，邻居王婶从家里探出头，看到我们，脸色一下子变了，赶紧摆手：“你们咋回来了？
快走吧，你奶奶……早就没了！”
我愣住了。
爹前几天还说奶奶在输液，怎么会没了？
王婶叹了口气，把我们拉到她家，关上门才说：“你奶奶是半个月前没的，死在老井边，手里还攥着你小时候穿的蓝布褂子。
你爹不让说，说怕你担心，可这几天村里不太平，总有人在井边看到你奶奶的影子……”老婆吓得脸都白了，抱着孩子首哆嗦。
我心里乱得很，掏出手机给爹打电话，却一首是忙音。
王婶给我们倒了杯热水，压低声音：“你奶奶走的前一晚，我还看到她在井边转圈，嘴里念叨着‘阿明该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发现她趴在井台上，手里攥着褂子，眼睛睁得老大，像是看到了啥吓人的东西。”
我想起小时候，奶奶总把我的蓝布褂子洗干净，晾在井边的绳子上，说这样晒过的衣裳，穿着不长痱子。
去年我回村，还跟奶奶说，等孩子大点，就带他回来让她看，怎么才半年，人就没了？
傍晚的时候，爹终于回来了。
他瘦得厉害，眼窝陷进去，下巴上的胡茬又粗又密，看到我，愣了愣，才沙哑着嗓子说：“你咋回来了？”
“你为啥不告诉我奶奶没了？”
我忍不住发火。
爹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奶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她笑得很慈祥，旁边放着那只蓝布褂子，布料己经发脆。
“你奶奶走的时候，说想等你回来，我怕你赶不回来，就没说。”
爹的声音发颤，“这几天我总在井边看到她，她说想看看重孙子。”
老婆抱着孩子，躲在我身后，小声说：“要不我们先走吧，等过段时间再回来。”
可我看着爹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只能说：“今晚我们住下，明天给奶奶烧点纸。”
奶奶家的西厢房一首空着，里面堆着她生前用的东西，靠墙的木柜上摆着个旧瓷碗，碗里还剩着半碗米汤，像是刚盛出来的。
老婆把孩子放在炕上，刚想铺被子，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
我跑过去一看，被子里裹着只红绣鞋，鞋头绣着朵牡丹，针脚细密，却沾着点黑泥，像是从井里捞出来的。
“这不是奶奶的鞋。”
我心里一紧，奶奶一辈子穿黑布鞋，从没穿过这么艳的东西。
爹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看到红绣鞋，脸色一下子变了，赶紧把鞋扔到门外：“别碰这东西！
这是从老井里捞出来的，前几年有个外乡女人，在井边跳了河，这鞋就是她的。”
我愣住了。
王婶没说过这事。
爹叹了口气，坐在炕沿上：“那女人是三年前来的，说要找她男人，结果男人没找到，就跳了井。
捞上来的时候，手里就攥着这只红绣鞋，另一只没找到。
从那以后，井里就不太平，总有人说听到女人哭。”
夜里，孩子睡得不安稳，总哭闹。
我抱着孩子在屋里转圈，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在井边洗衣裳。
我心里发毛，想起王婶说的，奶奶的影子总在井边出现，忍不住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外看——月光下，老井边站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是奶奶的样子。
她蹲在井边，手里拿着件衣裳，在井水里搓着，动作很慢，像是怕把衣裳搓破。
“奶奶？”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影子停住了，慢慢转过身，我能看到她的脸，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脸色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神采。
她朝着我笑了笑，举起手里的衣裳，是我的蓝布褂子，在月光下泛着白。
“阿明，衣裳洗好了，快过来拿。”
奶奶的声音很轻，像是飘在风里。
我心里一酸，刚想开门出去，老婆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别去！
那不是你奶奶！”
我回头看老婆，她脸色惨白，指着窗外：“你看她的脚！”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奶奶的脚没沾地，悬在半空中，脚踝处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
就在这时，奶奶的影子突然变了，蓝布衫变成了红棉袄，头发散在脸上，手里的蓝布褂子变成了那只红绣鞋。
她朝着我扑过来，嘴巴张得很大，像是要喊什么，可我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她眼睛里流出两行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滴。
我吓得赶紧关上窗帘，抱着孩子往后退。
院外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掉进了井里，接着是女人的哭声，尖细又幽怨，听得我头皮发麻。
爹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根桃木棍，脸色惨白：“她来了！
快把孩子抱好，别出声！”
哭声越来越近，像是到了院门口。
我抱着孩子，躲在炕角，看着爹站在门口，手里的桃木棍握得紧紧的。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冷风灌进来，屋里的灯“啪”地灭了。
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屋里走动，脚步很轻，踩在地上没声音。
“阿明，我找了你三年，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女人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就在我耳边，带着股井水的腥气，“我知道你看到我了，你为什么不帮我找另一只红绣鞋？”
我死死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孩子吓得哭了起来，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别哭！
再哭我就把你扔井里！”
孩子哭得更凶了，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屋里站着个女人，穿着红棉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脸上全是黑泥，只有眼睛是亮的，死死盯着我怀里的孩子。
她的手里攥着只红绣鞋，鞋头的牡丹己经发黑，上面还沾着几根水草。
“你是谁？”
我鼓起勇气问。
女人笑了，笑声像是指甲刮玻璃：“我是来找我男人的，他叫阿明，跟你一样的名字。
他说要带我回家，结果把我骗到这里，推我下了井。
我找了他三年，终于找到你了……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男人！”
我大喊。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朝着我扑过来：“你就是！
你跟他长得一样！
你骗我！”
就在这时，爹突然举起桃木棍，朝着女人打过去：“孽障！
别害我儿子！”
桃木棍打在女人身上，发出“滋啦”一声，像是烧红的铁碰到了水。
女人尖叫起来，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嘴里喊着：“我要找他！
我要找他！”
就在女人快要消失的时候，院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孩子，别找了，他早就走了。”
是奶奶的声音！
我朝着门口看过去，奶奶的影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只红绣鞋，正是女人丢的那只。
“这鞋是我在井里捞到的，我知道你在找它，现在还给你，你安心地走吧。”
女人看到红绣鞋，身体停住了，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这次是清水。
她接过红绣鞋，看着奶奶，声音变得温和起来：“谢谢你。”
说完，她的身体慢慢消失了，屋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冷风也停了。
奶奶的影子看着我们，笑了笑：“阿明，我放心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也慢慢消失了。
我抱着孩子，浑身都是汗，爹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老井边。
井水上飘着层薄雾，很平静，没有半点异样。
爹在井边摆了三炷香，烧了些纸钱，还有奶奶的蓝布褂子。
香烧完的时候，井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水里走动，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走的时候，王婶来送我们，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奶奶给孩子做的小棉袄：“这是你奶奶走前缝的，说等孩子回来穿。”
我接过布包，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现在，我每次想起回村的事，都觉得像做梦。
只是夜里偶尔会梦到奶奶，她站在老井边，手里拿着我的蓝布褂子，笑着说：“阿明，衣裳洗好了，快过来拿。”
每次梦醒，我都会看看孩子穿的小棉袄，心里暖暖的——奶奶从来都没离开过，她一首在我们身边，守护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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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他！”
就在女人快要消失的时候，院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孩子，别找了，他早就走了。”
是奶奶的声音！
我朝着门口看过去，奶奶的影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只红绣鞋，正是女人丢的那只。
“这鞋是我在井里捞到的，我知道你在找它，现在还给你，你安心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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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的身体慢慢消失了，屋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冷风也停了。
奶奶的影子看着我们，笑了笑：“阿明，我放心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也慢慢消失了。
我抱着孩子，浑身都是汗，爹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老井边。
井水上飘着层薄雾，很平静，没有半点异样。
爹在井边摆了三炷香，烧了些纸钱，还有奶奶的蓝布褂子。
香烧完的时候，井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水里走动，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走的时候，王婶来送我们，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奶奶给孩子做的小棉袄：“这是你奶奶走前缝的，说等孩子回来穿。”
我接过布包，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现在，我每次想起回村的事，都觉得像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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