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姜家和瑾王的关系暂时轮不到我去考虑，但是宋聆音……有瑾王撑腰。
这我就要再多加考量了。
看见我下来，归晴多少有点忧心。跟了我那么久，自然能看出我被和灵知单独留下的时候，模样有多不自然。
和烟桐却很自在，对此毫不在意，还冲我招了招手，叫我过去到他身边坐着。
我一出现，便又有一群姑娘冲着我围了上来。不过似乎碍于和烟桐那张明显是不太情愿的脸，都没有第一次那样放肆了。
按照大厅里的座次，瑾王和灵知自然是正上方的主位，和烟桐跟我理所应当被安排在左侧第一，宋聆音和许不渝的位置在我们对面，明显是和灵知刻意交代过的。
此时宋聆音就在她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因为有人走动，因此下意识抬眼看了过来。
我们两人正好对视上，宋聆音便又立马错开眼神，像是瞅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倒也不怪她，若是有人这么陷害我，叫我平白无故挨了十下板子，瞪那人一眼都是轻的。
不过，说实在的，宋聆音怎么看都比我心胸宽广，只是瞪我一眼，避开我就了事。至于我?我要做什么，看官不都已经清楚了吗?
和烟桐眼瞅着就要被这群陌生姑娘吵得发火，我赶紧笑着上前安抚: 王爷别恼，我去一旁和姐妹们聊聊，等会儿就回来。
看着他还是不大乐意，我随手又从面前的果碟里抓了几颗杏子塞给他: 王爷用杏核做两副羊拐，等会儿我陪王爷玩怎么样?
傻子还是很好哄的，他接了杏子，一脸得意的拍拍胸口: 好说小菜一碟
跟着我便起身去了船舱外，那群姑娘们也跟着我浩浩荡荡的过去。
一边走还一边争先恐后地跟我套近乎，这个说曾经跟我一起对过诗，那个说早先和我一道品过茶。
都是放他娘的狗屁。
跟着和烟桐短短几天，我好像粗俗了点。
不过我面上仍旧是笑着，一脸温良无害十分好说话。
我假借和她们说话刻意跑出来，是想堵许不渝的。他没在大厅里，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不过总归等一下是要从这里进去的。
不过这时，我突然看见围在我边上，一个十分上进的姑娘。
分明找不着什么能聊的话题，却还是努力偷偷往前挤，假装不经意的将身前的人别到后面，再随声附和着跟我说话的人，满口都是嗯、对对对、可不是嘛。
我瞧着她眼熟，想了半天才发现她长得和宋聆音有点相似。
这个姑娘的长相当然也不差，算得上是清秀美人了。不过和那个有着京城第一称号的美人宋聆音相比起来，就逊色了不少。
我冲着这个姑娘笑笑，问她叫什么名字。
能被和灵知邀请上船的自然都不是一般的人，虽然他除了和烟桐之外再没请其他皇族，但是余下的客人，也尽是些高官家的。
所以这个姑娘，必然和宋聆音沾亲带故。
听见我问话，这个姑娘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小女叫宋长菁，是……
她那话明显没有说完，却又立刻收住了话头，闭着嘴有些胆怯的看着我。而且周边几个姑娘，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像是等着要看好戏。
我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缘由，宋长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宋聆音的亲姐妹。她刚刚想自报家门，又想起前阵子宋聆音刚刚因为推我落水的事情挨了打。
宋聆音少不得在家中哭诉自己委屈，说我是诬陷她，但是肯定不会说是因为许不渝。毕竟宋聆音真心喜欢他，怎么敢把这事到处说给第三人。
所以有人定然会多心，想着我和宋聆音初次见面无冤无仇，却要诬陷她，那么只可能是因为两家的站队不同，而采取的小手段。
这人啊，总是爱浮想联翩的，而且听风就是雨。旁边这些等着看热闹的姑娘们，一准儿是琢磨着我这个姜家的王妃，怎么拿捏宋家的姑娘，回头在朝上，姜家和宋家又怎么针锋相对。
简直异想天开，别是话本子看多了，脑子有什么毛病了吧?落个水骂个街就能搅乱朝堂的话，那这朝堂根本就是个空架子而已吧?
不过她们胡想这些，我也没想着解释。只是追问: 你也姓宋?我看你模样和宋聆音宋姑娘有些相似，你可是她本家?
宋长菁表情有点焦虑不安，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是，宋聆音是小女长姐。
好像有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宋家似乎是有个庶出的女儿，年纪和嫡女宋聆音相差不过月余。
不过这个庶女在宋府什么待遇我并不清楚，平日里似乎也没有人谈论过，大家总是将目光聚集在才貌双全的宋聆音身上。
宋长菁啊……我觉得有必要单独和她聊聊了。
随便找个算是很敷衍的借口把其余人都支走，我留了宋长菁陪我站在旁边吹着凉风。
直等到宋长菁整个人都不知所措，手脚都不晓得怎么摆的时候，我才又开口问她: 第一次听说聆音姑娘有姊妹呢，方才我还以为姑娘是表亲。
若是和宋聆音关系真好的话，自然不会太过多心，解释了就是；若是面和心不和的话，那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果然，我这话刚说完，宋长菁有些尴尬的笑笑: 是，长姐才貌双全名声在外，总是被关注的多些。
那就是关系不好的意思了。
长菁姑娘快别这么说，你自然有你的好。我表现得十分贴心，姑娘不过是不爱交际罢了，所以外人才听说的少。
我随口帮她找了个理由，她也连连点头，全然忘了方才拼死拼活要挤到我面前引我注意的情状。
接着我又引导着她说: 想来聆音姑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趁着今日同你一道出来，和众位姐妹多聊一聊。
她有没有受到和灵知的邀请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瞅着她应该同宋聆音关系不好，信口诈她而已。
宋长菁实在是比不上她姐姐，听我说完，便说了自己和宋聆音关系不好，自己是和另一个世家姐妹来的事实。
她一边说，我便刻意地附和与安抚，宋长菁便越说越起劲。不一会儿我就知道，她们两姐妹虽然在家中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但是大夫人和宋聆音却处处排挤她和她的娘亲。
宋长菁说得委屈，情到深处还落起泪来。
她还说，人人都以为宋聆音样样都好，其实在府中阴狠毒辣，叫她们母女几乎无立足之地。
平心而论我不喜欢宋聆音，但是宋长菁说得这些话我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宋长菁说自己的吃穿用度和宋聆音一样，这个事实她没办法扯谎，至于其他的是她主观臆断也好，诚心抹黑也罢，总之都是假的。
宋聆音要是真想排挤她的话，按照正经规矩来说，姨娘的孩子怎么可能和正室所出的有着一样待遇?
不过这个人，既然不喜欢宋聆音的话，那就是我可以用得上的人。
所以我先是表现出不可置信，紧接着又在她进一步的声讨中转变成了愤愤不平。不过最后，我说虽然很心疼姑娘你在府中的遭遇，但是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地方，不过只要姑娘愿意，随时都可以来瑀王府找我谈心。
宋长菁以为得了我的青眼，兴奋得难以自持。我已经将话题引导了王府，便装作顺势好心提醒她: 我也是才嫁入王府不久，瑀王又是那样……欸，王爷脾气大忌讳也多，稍有不慎就会惹恼他。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有好几次我差点被他休了。
我一脸郑重: 等下宴席间，少不得大家要说笑一番。宋姑娘千万别在瑀王面前提什么蜜豆酥酪，不然可要出大麻烦的。
宋长菁眼珠转了转，嘴角往上勾，又被她刻意收住: 谢王妃，臣女记住了。不过，这道点心……王爷为何忌讳?
我叹气: 你记住就是了，旁的不要多问。
主要是我也不知道。
前几天我叫归晴去小厨房，让厨子给我弄一碗酥酪。明绮就在旁边，叮嘱我往后当着王爷的面，别得酥酪都能吃，就是不能提蜜豆酥酪，是个禁忌。
我说那为什么没人提醒我，明绮说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冷不丁就给忘了，主要这个吃食大家也不怎么常吃。
既然是禁忌，我就不能碰，一定要留给我不喜欢的人去碰。
不过碰完什么后果，我就不知道了。
当然我也没指望一份点心能掀出多大得水花来，所以紧接着又叮嘱宋长菁: 我也是瞎操心，不过等会大家玩起了性，你也别顺嘴说瑀王……
我点点脑袋。
宋长菁意会，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触霉头。
惹恼和烟桐的方式我已经教给宋长菁了，至于她怎么挑唆宋聆音，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好在遇见这么一个人，也省得我出面找事了。
打发走了宋长菁，我终于等来了许不渝。
许不渝远远地看见了我，晓得我是在等他。于是他往后退了几步，隐在拐角暗处示意我过去。
就像是我未出嫁前，和他的每一次幽会一样。我们总是避开所有人，挑一个不会叫人发现的角落。
那时的我，满心满眼就只有他一个人。
黑暗中，我便只能看见许不渝一双映着粼粼湖光的眼睛。他低头望着我，小声问: 是有什么要紧事告诉我吗?
我突然回忆起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这双眼睛望向我的时候，总是这样深情款款。
许不渝是喜欢我的，这一点我很确信。即便是我不是他心中的第一位，也抹杀不了他对我的真心实意。
所以在这一瞬间，我有点心软了。
他见我不说话，便轻轻笑了一声: 我也想见你。
随后他扯着我的胳膊，又往里走了走，我们两个挤在狭小的空间中。许不渝身上熟悉的气息就这么放肆地包裹着我。
许不渝小声着: 这些日子叫你受委屈了，等过些日子，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在一起。
对了，上次我和许不渝见面，他说在今晚，宋聆音会得罪瑾王爷。估计他并不知道宋聆音和瑾王爷之间的关系。
那我告诉他就是了。
我想得没错，许不渝的确不清楚。
只是在我说完之后，许不渝的反应很古怪。不像是在思考怎么换一种方式去达成今日的计划，更像是……气愤。
不过很快，许不渝便将这副模样掩饰了过去，只告诉我他会再想办法的。
我问他: 你是不是喜欢宋聆音?
许不渝看上去很受伤的样子，觉得我不信任他，不相信我们这么久以来的感情。
我想告诉他，在不久之前我其实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的。但是直到他推我落水, 利用我挑起和宋聆音之间的矛盾时，这种信任早就大打折扣了。
我没有辩解什么，只是问他: 最近你有没有去探望过杨大人?
许不渝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担心宋家会知晓我和表哥的关系, 是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影响。
我幽幽叹了口气: 那日从宋府出来后，我去过天牢了。
他也知道我会时不时去送些银钱过去, 所以对此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的下文。
我刚到天牢外，就有狱卒跟我说往后不用来送钱了，杨大人已经过世了。我语气有些哀伤，那人偷偷跟我说，上面报得是自尽,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被旁人勒死的。
许不渝勉强扶着边上的墙板，才能稳住身子不到下去: ……怎么会这样?表哥分明已经很久没有过堂了, 他会惹到什么人?
你当真以为自己不说，就没有人能够查得出来?你一个小小的检校, 现在在大家眼中是个攀了高枝的人，自然有的是人去查你。
许不渝咬着牙: 是宋家, 我该想到的
好了，现在不管许不渝认定谁是凶手, 都已经暂时和我没关系了。而且看上去，刚刚他对宋聆音的那点喜欢也荡然无存。
许不渝看上去应该是真的情绪有点失控, 从前最是谨慎守礼的他，竟然第一次伸手将我一把抱住。
我试着推了推他，却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的呜咽: 姜楠，我唯一的哥哥就这么被我害死了……
原本正在推他的一双手，现在也只好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他。我小声安抚着: 杨大人在天有灵, 会助我们成功，帮他报仇的。
我跟他在离心离德之后才有了难得的亲密, 听上去实在是有些滑稽。
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将他推开，即便是我浑身上下都开始抗拒着和他这样的接触，我也不能。
我现在需要这个人继续认为是他掌握着主动权, 是他在驾驭着我、利用着我。
许不渝很安静的抱着我，方才还在呜咽着要为表哥报仇的决心已经渐渐变成了对我们二人大仇得报后的美好畅想。
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了和烟桐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